用浪漫对抗荒诞文:王小波
再过一百年,人们会这样描述现在的北京城:那是一大片灰雾笼罩下的楼房,冬天里,灰雾好像冻结在天上。
我和现在的大家一样,目光呆滞,脸色灰暗,模样傻得厉害。小孙则不然,她打扮得干净漂亮,头发楂每天都要推一推。
我们俩在一起不够般配,但经常一道去逛大街,做出恋爱的姿态——这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,一场试验的导论环节和一种游戏的开始。
仪修组的工程师王二住在医院的地下室,紧挨着各个科室堆破烂的杂物间,邻居净是些死人,一个个七零八碎地泡在走廊的标本缸里。王二在地底生活了十年,对这艺术馆一般的住处很是满意,早上从床上爬起来放两个响屁,便标志着新一天的工作开始了。楼上的人叫他小神经,因为他沉默寡言、离群索居、从不费心跟领导们磨屁股开会,还因为他是个生理上硬不起来的男人。当然了,对王二来说,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。穴居生活令他快乐。换句话说,这个不再生猛的佛系青年王二,他选择“躺平”。妇科的小孙大夫那天下楼来找他,情形是这样的:她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,需要一个人高马大的现男友来救急。王二身高一米八五,体重九十公斤,还是个重度社恐患者。两人剑走偏锋,弄得四座皆惊,这就算互相认识了。可什么忙它都不能白帮,因此小孙自豪地宣布:王工,你把他们都镇了!我要和你结婚,来治你的毛病。我和小孙要结婚的起因就是这样。开头我想,这个孩子还要给我治病,我看她自己就该找人治一下,是不是精神病。
▍寂寞是做一切事的自由
每个梦里都有打桩机。醒来才知道,是你的心在跳。你这里太好了。我要搬下来住。
理所当然地,结婚申请没批准。但小孙决定连人带铺盖搬来地下室。王二听了没言声:他不想欢迎这个齐耳短发、白白净净的小姑娘,因为她不算是个自己人。自己人,就比如奶子府六号院的老街坊李先生,专长是精读西夏文,一种号称别人都读不懂的语言。至于王二,他翻译一本不可能出版的书Story of O,已经译到第三遍了。自己人对无聊的问题充耳不闻,专做自己想做之事,不管对不对、有没有用、值不值得,只看好不好(这当然也是自己说了算)。李先生说,自从创世之初就有两种人存在,“我们”和“他们”活在同一个世界上,就是为了互相带来灾难。王二说,人在寂寞里就像一尊黑夜中的巨灵神,拥有做与不做一切事的自由。小孙什么也没说,只从灯光下闯进阴影里,以摧枯拉朽之势撞破了这条阴与阳之间的界线,又把巨灵神砸了个稀巴烂,王二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。在女性文学铺天盖地袭来的当下,小孙这个角色不算陌生。她留着一头短发、个子娇小玲珑,可爱中带着一点泼辣(准确来说,她泼了食堂师傅一脸豆腐)。小孙说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女权主义者,并且很以此为荣。从功利的角度看,王二也勉强算个“人类高质量男性”(共有面积180㎡,面相凶恶的180cm和派不上用场的180mm)。于是两人制定并执行了如下计划:我和小孙在北京城里闲逛,下了班就到王府井喝咖啡。有时小孙忽然把小嘴一扁,小脸一扬,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。要不然就是忽然抓住我的胳臂,把全身挂在我身上。这大概是因为又有人看她了。
②骑脖子小孙那天骑着我脖子走进医院时,是星期天下午五点多钟。我驮着她,两个人连在一起有两米五十左右,只能小心翼翼从拱门正中通过。这个惊世骇俗之举总算是引起了注意,第二天妇科主任就去找小孙谈话,叫她注意影响。
③怼领导书记来打圆场说:其实你们俩要结婚的事并不是没商量的,你们不要做不理智的事情。我就叫起来:谁说我们要结婚?他们听了都说,不结婚就对了。其实我们不是不准你们结婚,一套房子也能给得起。我们只不过是希望你们多考虑。小孙马上又叫道:谁说我们不要结婚?院长就说:今天就谈到这里,你们回去冷静一下吧。
④讲故事我和小孙之间,有好多话没说。
但是小孙不肯听。她说与其听你这些胡说八道,不如到外面去看死人。
后来我把她裹在大衣里,抱回屋里去。她说:和故事无关。你得爱我!
我说:我爱我爱。
⑤付费观看
总之,做完这些的第二天中午,领导上就派人来传话,让两个人赶紧去拿介绍信。
读到这里,你大概已经发现这个故事的诡辩之处:同为想要之物,“保持自我”与“亲密关系”是一对永恒矛盾的命题。多数人在多数情况下只能选择妥协,就像阴与阳、软与硬之间只能二者择其一。但足够幸运的王二和小孙(现在他们算是一体了)会说,小孩子才做选择,成年人当然两个都要。后来我觉得这整个事情像一个谜。其实我并不渴望从此做个正常的男人,小孙也不渴望做成这个医学试验。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我觉得她是自己人,她也觉得我是自己人。用她自己的话来说,我们俩有缘分。
一个硬不起来的男人和一个软不下去的女人,在充分理解婚姻的本质后,仍然选择借由这种社会形式来搭建小小的牢笼。
住进去,被约束,不再和世界对抗,而是奋力向尚未理解的他者争取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。两个理智的信徒决定鼓足勇气,完成一次冲向人间烟火的叛逃。
从此以后,寂寞是两个人的寂寞,自由也是两个人的自由了。
王小波喜欢用理性去阐释非理性的事物,比如爱、比如性、比如游离在常规之外的各种欲求,于是他的文字中充盈着一种逻辑至上的阅读快感。脱口秀爱好者应该也会爱读他的小说,因为二者内核相似,是同一种嘲弄的姿态和冒犯的立场。面对生活的种种不可理喻,我们需要会心一笑,需要一丝带着辛辣的甜,需要和现实坦诚相对但又不至于赤裸。因此诙谐的叙事永远不会过时。有读者在豆瓣上评论说,《我的阴阳两界》是读到现在“最有王小波感觉的一种小说语言”:你想硬的时候,全世界比你更硬,你只好软了。当你确实软的时候,全世界都想撩拨起你的硬。那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王二决定离开山野、走出地下室、住进单位分配的两室一厅,每天蹬着俩铁皮轮子去开会。就像他亲口承认的那样,他没有再次阳痿的打算。他认命了。故事里这个男人的目光会逐渐顺从且平和,女人也同样如此。只是面对着无数无数双相似的眼睛,你很难描述这究竟是一种后黄金时代的无能软弱,还是一种更坚定有力的少年气质。无论如何,如果说每个故事都是帮助人们彼此识别的暗号,但愿你能拿着这本书找到相视一笑的同类。王小波的思考从七十年代的狂热中走来,途经八十年代的意识大解放,又在九十年代的思想退潮中沉淀。他尖锐,但不刻薄;他理性,但不教条;他清醒,但不冷血;他独特,但不孤傲;他深刻,但不深沉。他拥有诗意而有趣的灵魂,他用文字对抗虚无,并甘愿战斗到死。我们怀念王小波,不是对他的个人崇拜,而是对他的精神充满敬意。他就像沙漠中的胡杨林,是这个思想沙漠时代中的绿洲。而我们读者,是这片沙漠中的旅行者,虚无的沙子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我们,王小波这片绿洲就是一处必不可少的精神栖息地。为此,滟滟书屋诚挚推荐王小波作品全集(纪念版),获得清醒思考的力量。今天,那些陈腐的观念碎屑卡在我们的脑回路之间,消解不掉,又如鲠在喉之时,王小波的文字一路冲刷而下,带着清明的反思、理性的认识、以及宽和的态度,沿着大脑的沟沟壑壑流淌过去,带走不少沉渣,让人的思维瞬间舒畅透亮。他的所思所感,皆是从平凡人的身份出发,着力解决人们的困惑和不解,加以人类文明中那些天才们的思想精华,让琐碎的日常问题都变得丰满,又让遗世独立的伟大哲思,变得有趣、平易近人起来。这套书是王小波遗孀李银河唯一授权并亲自勘校,迄今为止王小波最全的作品集,也是他所有作品的最终定本。先知书店一次性完整收集,识别下图二维码,即可一键收藏,更附有王小波写于五线谱上的手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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